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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大学中国商业学院

刘教授专栏 | “一球两制”:美国的三大制华策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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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年4月6日

刘宁荣教授

刘宁荣教授 Prof. N.R. Liu
香港大学协理副校长(大湾区发展)
中国商业学院(ICB)创院院长

 

在行走内地、见缝插针的日子里,在不同的场合做了多场分享,内容不尽相同,但主题都相似。在这期间,俄乌战争爆发、中概股狂泻、奥密克戎病毒蔓延、经济困境四处可见。特别是俄罗斯入侵乌克兰的行动,冲击了冷战结束后的全球格局,影响了中美未来的对抗与竞争关系,而全球两种不同制度之间的对立就愈发明显。

中国与美国在未来五十年的关系如今也已完全定局,如果说自尼克松访问中国之后的五十年以来的中美关系是从对抗走向缓和,但主线是合作中有竞争,而未来的五十年则是在竞争中努力寻找有限合作的可能。

 

半个世纪前的分水岭
 

 

1972年2月,也就是五十年前的二月,美国总统尼克松来到了中国,双方签署了《上海公报》,这开启了中国后来的改革开放之路。没有《上海公报》,就没有后来的中美建交、经济改革和对外开放。中国这五十年的发展跟那一次历史性的会晤有重大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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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泽东、周恩来这一辈领导人生前这一重大的举动,改变了世界的格局,开启了中国的改革开放之路,奠定了今天发展的局面。当然,没有邓小平就没有今天的改革开放,但从某种意义上说,没有毛泽东和周恩来当时的历史性决策,也可能没有后面的改革开放,或者至少会延缓中国的改革开放之路。

如果说过去的五十年里,中美关系的发展以及中国的改革开放为我们今天的繁荣奠定了基础,那么未来的五十年会是什么样子?

五十年、四十年前的人们,甚至二、三十年前出生的人们可能都想象不到,今天我们可以在中国各地看到这么多高楼大厦,可以开着奔驰,坐上高铁,中国人还可以到全球各地旅行。

但现在到了一个历史的新拐点,所以我想先给大家一个结论:我认为,未来五十年,中国所面对的全球环境,不管是政治、经济环境,还是科技发展环境,将会非常不同;未来五十年,基本上是中美竞争对立的五十年。如何在中美竞争对立的五十年,继续寻求中国的发展之路,这要有相当大的智慧。俄乌战争的发生,不仅没有使中美关系变得简单,反而使其更加复杂。

美国的战略,毫无疑义是希望继续维持其超级大国的霸主地位,绝对不会允许也不喜欢看到老二超过它。老二面对的情况则是,如何在老大的打压之下,仍然能够找到更好的发展之路。

 

美国对华战略一:精准脱钩
 
 

拜登总统上台到现在已经有一年多时间了,他的中国政策基本上与特朗普没有根本不同,原因不是拜登不想改善中美关系,而是美国目前的民意不允许他改善跟中国的关系。在美国这样的国家,一个政治家或者政客,因为有选举制度,如果跟民意相悖,那么他就很难获得选举的胜利。今天美国的民意对中国比较敌意,这基本上是一种趋势。这跟二十年前甚至十年前的中美关系,已经有了本质的区别。中国人对美国人的观感也发生了变化,但不像美国那样,民意对政策的影响力没有那么大。

所以美国想跟中国进行精准的脱钩。自从2018年中美关系恶化,特别是2019年的贸易战后,美国人也意识到脱钩不容易,因为中国是世界最大的制造业中心,全球最重要的供应链中心。在不能完全脱钩的情况下怎么办?那就要尽量选择对美国影响小的领域进行脱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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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通货膨胀率越来越高,接近7%了,这给美国经济带来了巨大的冲击。当然美国通货膨胀有各种各样的因素,其中一个最重要的因素就是疫情,大宗货物运到美国难以卸货。在座如果有做全球贸易的一定知道,现在前往美国的集装箱的价格比过去贵了五、六倍,甚至五、六倍的价钱都订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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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如此,美国也觉得必须在某些领域跟我们脱钩,大家也看到了美国对中国企业的打压力度越来越大。举一个例子,被列入所谓受到出口管制和制裁的实体名单的中国企业已经达到八十多家,甚至腾讯和阿里巴巴这样的知名企业都被列入了恶名市场名单,这对中国会有相当大的影响。尽管美国商界也呼吁拜登政府取消对中国的关税,但拜登政府三月做出的最新决定,并没有满足美国商界和消费者的愿望,豁免关税的货品只是占被征收关税的货物非常小的比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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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准脱钩,并非是要跟中国完完全全脱钩,因为美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只能选择在某个领域里面进行脱钩。问题是全球各国在两年多的疫情后都开始开放了,美国在新冠疫情暴发之前将供应链移出中国的步伐就会加快。当越来越多美国消费者需要的产品不再需要靠中国,而是靠越南、印度来生产时,精准脱钩的负面影响就会越来越大。

 

美国对华战略二:精准打击
 

美国的第二个战略是精准打击,选择的就是在中美未来竞争中最关键的高科技领域下重手。美国选择精准打击中国高科技企业的力度越来越大,目的就是阻止中国在高科技领域超越美国。早在2017年的1月1日,我就写了一篇新年随想,提到中美之间的科技冷战不可避免。那时很多人觉得我是杞人忧天,但今天的局面远远超过我在2017年1月1日时心里能想到的最坏的结果。

大家可以看到,华为的手机基本上已经从市场上消失了,原因就是美国禁止向华为销售其手机生产不可或缺的芯片。在2019年中美发生贸易战的时候,很多人并不清楚中国在高科技领域的某些方面非常脆弱,也就是现在俗称的卡脖子工程,卡脖子技术,而这不仅仅只是在半导体领域。

中国民用飞机的发动机就是卡脖子技术。中国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没有像发展高铁那样发展自己的飞机制造技术,都是去买波音、空客的飞机,那个时候觉得买别人的飞机比较划算。但是到了今天,中国大型的民用飞机还是飞不起来,就是因为缺发动机技术。

制造芯片所需要的光刻机就是卡脖子技术。美国的黑手伸向了全球每一个角落,包括光刻机最主要的生产商荷兰。谁敢把技术卖给中国,美国就制裁哪个企业。因为美国法律规定,只要任何企业的任何产品使用其专利,美国就有权对该企业进行制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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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球的高科技企业现在都不敢把高科技的产品卖给我们,中国投入大量资金在芯片的开发和生产上却没有突破,就是因为光刻机这项非常重要的卡脖子技术,让中国没办法生产先进的芯片,而高端手机离不开5纳米、7纳米的芯片。

中国的很多电讯企业在美国已被赶尽杀绝,被踢出了美国市场。美国五角大楼曾大量进口大疆的无人机,现在也要全部更换掉,理由是大疆的设备有安全隐患,很有可能获取美国的军事情报。

香港有一家人工智能软件公司叫商汤科技,脸部识别做得非常好。这个企业没有到美国上市,而是在香港上市,上市之前遭到美国政府的打击,可谓一波三折。

美国财政部最初以新疆人权状况为由,制裁商汤科技,原先参与上市的美国金融机构纷纷退出。但这并没有阻止商汤科技在香港上市,于是在IPO前夕,美国财政部又将商汤列入“军工复合体清单”,禁止美国投资者投资商汤科技。所幸商汤科技上市后,股价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

商汤科技的科技产品已经被全球各大企业广泛使用,如果没有被美国打压,这家企业的发展有无限的未来,肯定会比现在有更为广阔的发展前景和发展速度,绝对会成为全球最顶尖的公司。精准打击给中国的企业发展带来了“无形的绊脚石”和“无形的紧箍咒”,因为你不知道何时美国就会启动制裁中国的企业,这就是美国的强权地位带来的恶果。

继美国众议院在一月通过了《美国竞争法》之后,美国参议院也在三月底通过了提升美国竞争力以及与中国进行抗衡的投资法案《美国创新与竞争法》。两个法案都计划提供520亿美元补贴和投资美国半导体制造设施,并授权在未来五年内为国家科学基金会提供800亿美元的资金,重点就是发展5G、人工智能、量子计算、半导体、生物工程等高科技领域,推动美国制造业回流,减少对中国的依赖,“美国不能屈居第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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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对华战略三:精准包围

 

拜登上台后采取精准包围的策略,改变了特朗普四面出击、得罪盟国的做法。中国现在所面临的处境,绝对不会比1949年好多少。由美国、日本、澳大利亚、印度构成的四国联盟已经形成。美国还与英国、澳大利亚形成了三国联盟,美澳两国不惜得罪法国,美国将核潜艇卖给澳大利亚,在南中国海对中国形成了巨大压力。

中国一直希望冲破第一岛链,过去几年中国在南中国海上也有了突破,但现在澳大利亚的战略犹如在南部又架起了一把刀。印度洋对中国“一带一路”的策略极其重要,但中印两国关系也越来越差。所以我认为中国面对的险境根本不会比1949年的情况更好,1949年全球两大阵营对垒,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苏联和东欧国家立即承认了中华人民共和国。现在就剩下中国和俄罗斯关系友好,是“一球”的一边,欧美日等西方国家是另一边。即便印度和俄罗斯关系良好,但因为美国联合印度遏制中国的需要,美国对印度则是高抬贵手。这样的发展事态和趋势,我认为是非常险峻的。

除此之外,在过去的二三十年里,中国在中东地区跟以色列发展友好关系,对中国的经济科技甚至军事领域的发展都很有帮助。中国和以色列建交之后,中以之间的关系发展迅速。有几位校友曾经跟我去过以色列游学,以色列其实对中国非常友好,中国在以色列投资了很多项目,但是在美国步步紧逼之下,以色列在关键问题上也只好被迫选边站,中国在以色列的投资也受到了影响。

在中东地区,阿联酋是跟中国非常友好的国家,是中国在中东、甚至非洲和东欧经贸扩展的一个重要跳板,中国很多货物是经过阿联酋分流到这些国家。目前所有西方国家都已经禁用华为5G,但阿联酋还是顶住美国的压力,使用华为的5G技术。即使美国以不卖战斗机要挟,阿联酋还是没有退却。但美国现在透过以色列跟阿联酋加强合作,中东现在也形成另外一个四国联盟,美国、以色列、印度、阿联酋。美国组成这四国联盟的一个重要目标是经济安全,就是要狙击中国“一带一路”的发展,以及撬动通过中东向北非、东欧国家进行经贸合作的桥头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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俄乌战争不仅没有舒缓中国的战略困局,反而是雪上加霜。在东亚,日本在这次俄乌战争之后,也要改变在核武器问题上的传统立场,声称在日本领土上可以部署核武器,并由美日两国共同控制核武器,这对中国是不利的。刚刚结束的韩国大选,亲美反华的在野党领袖当选,这对中国也是不利的。韩国老年人反日亲华,而现在韩国年轻人却亲日反华,整个东亚的格局也在发生重大变化。

在俄罗斯发动侵略乌克兰的战争后,官方的表态一直极为谨慎,但民间的非理性声音一直因为反美的情绪,带动了非理性的亲俄言论,而忘却了一个主权国家对另一个主权国家的军事行动是不为国际法所容忍的。不少人以美国在阿富汗和伊拉克的行动没有被西方社会谴责为由,以北约对南联盟的野蛮轰炸为由,却忘记了在谴责美国的双标时,谁都不应该陷入同样的双标。如果说美国的战争行为是不道德的,俄罗斯的战争行为也同样不道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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