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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单 ——刘宁荣教授9月开学礼致辞
Back10 Sep 2017 | 营销与传媒管理
欢迎大家来到港大,香港大学成立于1911年,港大与内地的关系现在日益紧密。成立于1957年的香港大学SPACE学院,是香港大学直属学院之一。香港首个法律文凭课程、工商管理文凭课程等开创先河的课程皆诞生于HKU SPACE,而我们的法律课程奠定了后来港大的法律系,今天的法律学院。就在上个周末的9月10日,我们刚刚在湾仔的香港会展中心庆祝了学院的60岁生日,香港特首林郑月娥也亲自出席一个学院的周年庆祝典礼并致辞,这是不多见的,她还特别提到了香港大学SPACE中国商业学院(港大ICB)在内地为培养人才所作的贡献。
每次开学致辞的时候,我都会有个主题演讲,这次演讲前,ICB开会时,有件事情引发我想讲“简单”这个题目,但一直到今天早晨7点半醒来我都没有想好讲什么。但昨晚发生的一件事,让我忽然醒悟今日我该讲什么。
昨晚九点多就在我刚坐下来思考今天演讲的内容,我接到了一个电话。电话里说,由于酒店的失误,酒店竟然说没有房间,赴港的几位同学没能入住。这是非常令人恼火的!虽然事件现在已经得到妥善处理,但原本非常简单的一件事,为什么竟然能出现这样的纰漏?我们早就订了房间,如果酒店因为其他客人没有退房,而只有一张大床的房,酒店当然是责无旁贷安排我们的同学升级,怎么可能让两位同学睡一张床呢?在昨天之前他们还是互不认识的呢?怎么可能在晚上十点钟了将客人推出门外呢?而危机发生的第一刻,我们的同事立即赶到现场,一直到午夜过后才解决了所有同学的入住问题。
我想这其中无法回避的就是“责任”二字。因此如果我们每一个人都去履行这些基本的“责任”,我们的生活都会变得“简单”。生活中常常因为我们不能好好履行,甚至推脱自己的基本责任,为自己的行为寻找借口,世界才变得更加复杂。数月前的“美联航事件”是航空公司未尽责;但也有因恶劣天气停飞,个别旅客大闹机场,这是对自己不负责——我们现在看到的很多分歧和纠纷,归根结底在于“责任”。如果每个人都能有“匹夫有责”的觉悟,尽到自己的责任,那么这个世界就会简单许多,生活会变得更美好。责任,是最基本的一个层面。
由“责任”说开去,我想到另一个词是“目标”,如果每个人都有个清晰的目标,那我们的生活就会变得“简单”。在过去的十多年中,港大ICB可以说走过了一段千辛万苦的路,中文授课获批的艰难、内地政策的限制、以及两地体制的不同所引发的同学的怀疑,等等,其中的艰辛在座的各位同学可能无法想象。但是我始终有个非常清晰的目标,那就是:一定要在中国的发展进程中,为重塑中国贡献自己的一点力量。正因为有这样坚定不移的目标,我们多年来矢志不渝,排除万难。
2010年,我们开始了全新的尝试,决定独立运营,开设自己的教学中心,以确保我们可以去完成我们的使命。然而根据内地的政策,我们的教学中心只能以公司的形式设立并进行运营,于是我们又受到了来自各方的很多误解,认为我们夜以继日地忙,原来是不过为了挣钱,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私利。但是,请不要忘记,这个社会上,确确实实还是有一部分人愿意为自己的目标而辛勤耕耘的。但是,一旦你有了理想和明确的目标的时候,你就会无惧那些误会、阻力和委屈,你的心态和生活都会因此而变得很好。目标,能够改变你的生活,也因此让你活得更“简单”些。
由“责任”到“目标”,那我相信第三个词应该是“欲望”。我们的生活正是因我们不断膨胀的欲望而变得愈发复杂。八十年代我在北京生活的时候,没有空调和电扇,夏夜开着窗户吹来微风,那是多么美好,和多么富有诗意,现在已然不是这样了。因为我们膨胀的欲望,不断在让自己变得更“舒服”的同时,我们又在失去很多东西。
上周ICB一年一度校友返回母校日,举办“港大讲堂”的讲座,我们邀请的六位嘉宾中有香港天文台前台长林超英教授。他说“大家知不知道,为什么商场里的空调很凉?因为冷的时候,人的购物欲会更强。制造冷的环境,会刺激购物欲。”但是,恰恰这个欲望正在消灭我们人类自己。奥巴马主政时好不容易达成了《巴黎协议》,特朗普上台之后就宣布要退出,这背后是美国能源界、商业界、政界因为自己的贪婪和私利而牺牲全球的福祉。放眼今天世界存在的问题,其实就是这样一个 “欲望”的问题。
过去几十年间,全球经济发展突飞猛进,各种生活指数不断提高,但是贫富悬殊的鸿沟也在加大。《纽约时报》曾经发表文章称,过去20多年间,只有极少数的人财富急剧增长,而几乎99.9%的人,他们的收入仍是停滞不前的。所以中原地产的老板施永青说,很多人在不断地赚钱,赚到之后,真正需要的仅仅就是上面那很少的一点点,但我们不断被欲望驱使,做着破坏我们自己生存环境的事情。这些欲望的刺激,导致我们的世界发展不平衡。我觉得,如果责任清楚了,目标清晰了,欲望少一点,我们的生活就会更简单美好了。
但“简单”的生活还不可以停留在此,而生活是需要有使命感的。说到使命感,里面一个最重要的精神层面,我认为应该追求自由。这个自由用爱因斯坦的话讲就是,所有伟大和令人鼓舞的事情都是由每一个能自由地劳作的人创造出来的。他还说,我们应该发展同情心并将其扩展至所有生灵,以及整个大自然中,这样才能挣脱自我的牢笼。所以除了我们不能没有使命和不能失去自由,还有一个更加重要,那就是我们必须拥有宽容。
大家今天来到香港大学学习,大学的使命是什么呢?毫无疑问是“育人”——大学是一个知识源泉。大学的使命不是赚钱的工具,所以许多国家,大学所获得的收入是不用交税的。HKU SPACE在某种程度上讲是港大属下的一所私立学院,因为自负盈亏,所以在香港是非盈利的机构。那纳税人和政府为何可以允许你不要交税,因为你的使命不是牟利而是服务于社会。因此传授知识和培养人才的大学最需要的是学术的自由以及独立的思想。离开学术自由和独立思想,一所大学是没有发展的可能的,是不可能成为世界级大学的。所以早在1915年,美国大学教授协会就发表了《关于学术自由原则和学术终身制的宣言》,而在1940年又发表了《关于学术自由和终身制原则的声明》。
为什么大学里会有“终身教职”?设立终身教职最重要目的,不是让教授有个“铁饭碗”,而是确保他敢于自由地发表观点和看法,不需为五斗米而折损其学术尊严,这是确保学术自由最基本的前提和条件。按照美国大学教授协会的两份文件年所提出的基本原则,“学术自由”有三个层面:一是教授有研究和发表的自由和权利;二是教授有教学的自由和权利;三是教授有在校外发表言论的自由和权利。
香港大学之所以能成为一所世界级的高等学府,是因为非常看重学术自由和独立思想。近年来,关于香港社会的各种交锋在校园内也有其缩影,不同的学术观点、见解都受到尊重与保护,兼容并包。当然,学术自由与言论自由是有不同的。去年我读了一本比较晦涩的书《民主、专业知识与学术自由:现代国家的第一修正案理论》,作者是耶鲁大学法学院院长Robert C. Post,这是关于现代国家第一修正案问题的研究,美国宪法第一修正案就是言论自由。他在书中讲到学术自由和言论自由有一个巨大的分别,学术自由和言论自由尽管两者相关,但并不相同。言论自由服务于“民主正当”(Democratic legitimation),而学术自由服务于“民主胜任”(Democratic competence)。因为只有言论自由才能证明体制是民主的,这叫民主正当;而学术自由就是让你拥有知识去传授自由,所以你必须胜任这个责任。所以言论自由某种程度上按照美国第一修正案没有对与错,言论自由(民主正当)在公共意见领域要求平等、宽容、中立;但是学术自由只能在小范围内,在学术环境下发表和讨论,因此学术自由(民主胜任)在知识领域就会有权威性、选择性,甚至歧视性。
讲到学术自由的重要性,不能不提到我们中国一位著名的教育家,他就是北京大学校长蔡元培先生,他的墓地就在香港。蔡先生在任北大校长时,校内有陈独秀、李大钊、胡适,还有辜鸿铭,这位在民国时代依然留着辫子的学者。蔡元培先生真正做到了自由思想、兼容并包。有陈独秀主办的激进杂志“新青年”,也有国学大师黄侃主办的守旧杂志“国故”。有主张新文化和白话文的胡适,也有大谈魏晋玄学和护卫文言文的黄侃。这就是一间大学,能够去容纳不同立场和思想的人,因此也让蔡元培的北大到今时今日依旧让我们仰慕。诺贝尔奖获得者、经济学家科斯在2013年去世前就说过,中国在建设市场经济方面取得了成就,改变非常的巨大。但与成功建立起的“商品市场”相比,他还没有看到开放的“思想市场”,但是他相信这终将会到来。
英国的思想家约翰▪弥尔顿曾说“自由,天生不可磨灭”,相比之下,我更加喜欢胡适先生的一句话,叫做“宽容比自由更加重要”。今天在香港本地以及全球各地发生的许多矛盾和冲突,是人们从各自的认知出发,为各自理解的自由而战,但是缺乏一点我们刚刚所说的“宽容”。对事物的认知,首先必须要去了解。但是我们常常不得全貌,无法了解事实的结果就是我们无法以全面的视角去面对和应对一个相当复杂的事件和思潮,却常常以非常简单的方式去判断和做结论。因此要让我们的生活变得“简单”,却必须让我们的探索和思考“复杂”些。要让我们的生活变得更简单一点,需要我们不停地与他人更好地沟通,去寻找事实;在寻找事实的过程中,我们要多一些同理心,多尝试理解别人的想法,这样冲突才会减少。
今天的工作坊是各位在港大ICB的第一堂课。感谢大家来到这里学习,我相信大家的目标都是为了追求知识,但是如果我们心态没有摆好的话,未来在ICB的学习可能会有“不适症”。苏格拉底认为教育的目标在于探讨、探索,爱因斯坦说:“所谓教育,就是一个人把在学校所学全部忘光之后剩下的东西。” 来到港大ICB,希望大家不要去死记硬背,不要试图寻找标准答案,也不要渴望有最准确的答案,而必须学会在学习中独立地思考。在我看来第一个非常重要的学习方式就是要学会“对话”,因为只有在对话当中才能互相了解和理解,才能够让我们的学习产生更好的效果,这就是苏格拉底一辈子不著书立说的缘由,因为他认为写书不是在与人对话。而对话的过程就是让我们学会探索与思考,而探索与思考的最重要的手段就是要学会问问题。
所以如果你能够适应这样的学习方法,那么你在香港大学SPACE中国商业学院的学习也会变得简单;如果你仍固守过去的心态,坐在那里想寻找标准答案,你的学习就可能收获甚微。在港大ICB,我们没有标准答案,在这里没有老师单向地灌输,我们鼓励教学相长的学习方式,借用富兰克林的话,“in learning, we teach; in teaching, we learn”。这位美国政治家和发明家还谈到教育的最好方式就是,“Tell me and I forget, teach me and I may remember, involve me and I learn.” 也就是说,当我们一起相互学习、交流、探讨的时候,我们才能真正学有所获。
其实当我们走过漫漫人生路,再回首的时候,你会发现人生真的就是那么简单,人生从哇哇坠地到告别人世,不过是赤条条无牵挂这样一个来回。而最终能有这样一个认知,它不可能来自他人的“灌输”,而是需要靠我们不停地思考,不停地积累知识和经验而“内化”的一个过程。所有大大小小的认知都是类似这样积累的过程,这也就是为什么我们需要不断持续学习的原因所在。欢迎大家再次回到学校,来到港大ICB开始一段新的学习旅程。谢谢大家。